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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愧疚之深


  苍羽原本还在挣扎的身体,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奉泽扔下了手中的钢鞭,沉重的金属撞在地面上,激起了小朵的水花,小孩子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红着眼睛颤抖。

  苍羽在那一刹那,对着西陵银阙嘲讽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西陵银阙,你以为你能得到一切吗!我告诉你,你做梦!到头来,你什么也得不到!”

  西陵银阙刚要发作,不远的门外,传来一声尖叫。

  那里,站着满脸震惊的胥黎娘娘。

  胥黎娘娘呆愣了半刻,突然奔跑过来,一把推开了控制着苍羽的两名神官,将已经长得快比她高的苍羽搂到怀里,那属于母亲的温暖,让苍羽原本躁动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胥黎娘娘眼带愤恨地朝向西陵银阙,也不顾礼仪修养,大声地质问:

  “你这是干什么!他们是你的亲生儿子!”

  西陵银阙完全没有惧怕或者悔过的意思,反倒是问胥黎:

  “不是告诉过你,不能来这里吗。”

  胥黎娘娘抱紧了苍羽,冷笑道:

  “我不来,怎么知道原来你就是这么教我的儿子的!西陵银阙,亏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奉泽好才让他好好读书,我还劝他听你的话……”

  苍羽忍不住轻声唤了胥黎娘娘一声:

  “母后……”

  胥黎娘娘放开苍羽,缓步走到了奉泽身边,蹲下身来摸了摸奉泽的脸,心疼地说道:

  “奉泽,别听你父亲的,那是你亲哥哥,你们是整个六界最亲近的人。”

  西陵银阙此时大声斥责:

  “胥黎!你闭嘴!”

  一向温和的胥黎娘娘头一次完全不理丈夫的反应,奉泽却疑惑地问道:

  “可是哥哥说,他是下界神山的小神童。”

  胥黎娘娘温柔地摇头:

  “他不敢说实话,因为你父尊不允许他说,奉泽,你要对你哥哥好……”

  一个凌厉的巴掌,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扇到了胥黎娘娘的脸上。

  胥黎一下子摔倒在了满是雨水的地面上。

  她是雪凰族的圣女,一辈子骄傲的出身、一辈子骄傲的相貌与能力,却在嫁给了西陵银阙之后,卑微到了泥潭里。

  可是这一次胥黎娘娘没有反驳西陵银阙,也没有哭泣,她只是挣扎着起身,抓住奉泽的手,快速地说道:

  “奉泽,你是神,但也长了颗肉做的心。帝王心术固然重要,可你要记住,为人为神,不是全靠诡计的,最重要的是真情!”

  耳边传来西陵银阙气急败坏地吼道:

  “来人啊,把尊后拖回去!”

  几个武神应声拉住了胥黎的胳膊,胥黎却紧紧抓着小奉泽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大声地说道:

  “你父尊是错的!你要记住母后对你说的话,纵使称王称霸,可以迫不得已、可以痛心遗憾,但不能麻木不仁、不能残虐绝情!”

  小奉泽一双懵懂的眼睛,在那一刻、似乎闪现了光芒,他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就好像一个大人一样。

  胥黎娘娘与他紧紧握着的手,终于是被强行地扯开。但紧握的双手固然能够扯开,有些东西一旦在心底种下、就是再也摆脱不开的了。

  那是苍羽最后一次见到母后,

  后来,西陵银阙对外说,雪凰族圣女西陵胥黎身体抱恙,闭门养病。

  那也是苍羽最后一次主动去找奉泽,

  因为那一天,他临走之前,不小心听到了西陵银阙与侍从文官的对话。

  宫殿之内,隔着门,文官问西陵银阙:

  “尊座,您这样逼迫大殿下和二殿下,他们到头来会恨您的。”

  西陵银阙叹了口气:

  “恨本尊不要紧。奉泽现在还小,只要加以引导,他会成为神界最优秀的继承者;而苍羽……本尊越逼迫他离开奉泽、他越恨本尊,他就会越心疼奉泽、越觉得对不起奉泽、越想对他好。”

  “本尊要的就是,他对奉泽的这一份无法弥补的愧疚。这样,奉泽才能更好地操控他、他才能心甘情愿地为了奉泽牺牲自己。”

  苍羽的心在那一刻、沉入了万丈深渊。

  他还是太稚嫩,终于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堕入了西陵银阙的圈套里。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他对奉泽的愧疚,也不会因为西陵银阙阴谋的败露而消减。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逃离,逃开这个阴谋的漩涡,最好他们两个这辈子都不要见,相安无事为好。

  那个文官犹疑了一会儿,才说道:

  “尊座,小神多嘴……但……大殿下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啊。”

  听到这个问题,苍羽不由地下意识集中了注意力。他虽然知道西陵银阙的话不会让他多好受,但是当真的听到西陵银阙的回答时,他的心、真的是彻底冷了下来。

  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对文官说:

  “亲生儿子?他们对我来说,无所谓儿子不儿子。一个是神界未来的继承者,另一个是继承者称霸六界的工具罢了。”

  工具……

  罢了……

  呵。

  那之后,他就窝在了下界神山。每日对着的人,不过是一个照顾他日常起居的老嬷嬷,几朵在天空飘来飘去的云彩,还有那一轮格外明亮的月。

  直到许多年以后,他当时正在磨剑,最厌恶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苍羽。”

  呵,西陵银阙。

  苍羽根本不想理他,只是专注着手中的剑,西陵银阙也不恼,似乎是习惯了他这种态度,只是继续说下去:

  “我带了一个人来见见你”

  苍羽磨剑的手,停了下来。

  他转头,果然看见了十一二岁的少年,已经长得不矮了,一身水蓝、墨发披肩,看到他转头,少年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个笑很好看,

  但是不是苍羽熟悉的那个孩子的无忧无虑的笑容,就如同是对所有外人都能摆出来的那种标准的温和却不失疏离的笑。

  美好却客套,

  让人觉得有些寒心。

  西陵银阙指了指奉泽,毫无情绪起伏地说道:

  “这是你二弟,奉泽。”

  一切,都自然地如同几年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奉泽,则规规矩矩地对他做了个揖,唤道:

  “大哥。”

  苍羽看了他一眼,

  然后,转回头去。

  他有一种,事情朝着他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的恐惧感。

  奉泽走了之后,苍羽第一次主动叫住西陵银阙,把他留了下来,只为问他一句话:

  “你当初不是不让他认我这个哥哥吗?现在怎么转性了?”

  西陵银阙状似无意地捏了捏手指头,缓缓开口:

  “他当年为了你的事情,与本尊大闹了一场,四五天没有吃东西,差点儿死掉。后来又为了他的母亲,与本尊针锋相对……”

  苍羽听了这些话,心中又扎了一根对奉泽的名叫“亲情”的刺,越发心疼那个孩子,总想把他抱过来,好好揉一揉他的脑袋。

  然而他又高兴:

  奉泽终究是没有向着西陵银阙的方向长歪,他还是他,那个小小的、爱笑的孩子。

  一番的欣慰过后,他却想到另外一件事情,看向西陵银阙:

  “你说这些,就是为了让我对奉泽的愧疚之情更深?”

  老成的西陵银阙,第一次感到了眼前儿子的心思、已经超过了他能把控的范围,于是他冷淡地说道:

  “你若是有点儿良心,就不会这么想。”

  苍羽顿时哑口无言。

  是呀,虽然良心这两个字从西陵银阙嘴里说出来是那么荒唐可笑,但是他必然能够肯定,西陵银阙这么说,一定是让自己对奉泽的情谊更深,一切也一定还固定在西陵银阙的圈套里。

  可是当年奉泽的绝食不会是圈套,

  奉泽对母亲的爱也不会是圈套,

  一切都是西陵银阙的错,与那个小小的孩子无关。他的所有表现,都是真情实感,让人无法无视。

  他曾经、为了他在乎的哥哥、为了他深爱的母亲,几乎要用自己的命去拼。

  苍羽终于开口说道:

  “你改变主意,恐怕不是因为奉泽的情谊感动了你,而是你根本就控制不住这个聪明的儿子吧?”

  西陵银阙的脸,逐渐的变成铁青。

  苍羽十分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转过脸来十分开心地欣赏着眼前的胜景,却听到西陵银阙说道:

  “你别高兴得太早,过分的希望,到头来只会得到更残酷的失望。”

  随后的几年,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奉泽每年都会来上几次,起初是西陵银阙跟着,但是看到苍羽对奉泽冷冷淡淡、刻意躲开;奉泽对苍羽也是规规矩矩、半分疏离,渐渐地、西陵银阙也就放心地让奉泽一个人到下界神山了。

  山里的嬷嬷曾经问苍羽:

  “大殿下,您这么在意二殿下,为什么不多亲近,反而要装出这么一副冷淡的样子啊。”

  苍羽用手沾着水在桌面上划着字,听到这个问题,停下来,回答到:

  “因为只有这个样子,才不会让西陵银阙的诡计得逞,奉泽才能过得更自由自在。”

  两个人夜晚坐在山间的时候,总是奉泽一个人在那里温雅地说着客套话,苍羽低着头磨剑,并不多回复什么。直到奉泽二十几岁的时候,他才主动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六七岁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奉泽脸上的笑容完全没变,就像是画上去的一样,一副温柔却倜傥的模样虽然养眼、却怎么也没有当初那个能哭能笑的幼童可爱。他一点也没有犹豫地回答到:

  “没什么印象了,那时候还小,不记事。而且据说后来我生过一场病,就更是把从前那些本就记得不牢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了。”

  苍羽磨了两下剑,才又开口道:

  “母后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说道母后,奉泽原本云淡风轻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转而他就又平淡地说道:

  “自然什么都记得,我还记得母后被幽禁之前对我说过的话。”

  苍羽的眼睛亮了亮,融汇到星河之中。

  也许,这就够了。

  他转过头,看到了奉泽腰间别的折扇,原本光秃秃的扇柄上如今悬挂着一块温润的玉,还有精致的穗子。

  苍羽无意间说道:

  “扇坠挺好看的。”

  他本是随口一说,谁知道说完这句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奉泽、十分难得地脸微微红了一红。苍羽感知到事情的微妙,忍不住问道:

  “姑娘送的?”

  奉泽下意识抓住了扇子,轻轻点了点头。苍羽抿了抿嘴唇,咽下去一个笑,转而平淡地问道:

  “你父尊知道吗?”

  奉泽微微摇头,说道:

  “我还没告诉父尊,也怕他……”

  苍羽帮他接下了这句话:

  “怕他不同意?”

  奉泽轻轻点头:

  “父尊与我说过,我的婚事涉及神界姻亲,朝政上关系错综复杂,要让我娶一个能对我有助力的妻子。”

  苍羽听到这里,原本眼神中掩藏的笑意彻底消散,他又回到从前的冷淡:

  “婚姻是你自己的,若是这个姑娘你只是一般有意也就罢了,若是认定了一个人,就不要怕父尊说什么。不然,你这辈子都会后悔的。”

  奉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似乎不大明白为什么平日里对他爱答不理的大哥一时间突然说了这么一大段话,但是他还是恨认真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大哥,我自己有数。”

  有没有数,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也许两个人命运波折的开始,就是那一天、一向深居简出的苍羽,突然想要出去逛一逛。

  他向来是很叛逆的,总喜欢往别人不屑于或者不喜欢去的地方扎。于是那一天,他去了魔界,去了无夜海。

  一去,便是千年彷徨。

  无夜海千年之间没有多少变化,一望无际的水蓝连天卷携着风声与海鸟的鸣叫,飘散着鲜凉。

  碧蓝的海水、宽广的天,白色的沙滩、温暖的风。

  还有,一眼万年的人。

  白色清冷的衣裙,栗色的长发,望不见底的眸子,双手握着的银白色的双剑,袅娜却不失英气的舞姿。

  一曲剑舞,脚踏山河,手握时光。

  苍羽生于神界,并不是没有见过绝色的美人。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子,白衣出尘、与身后一片无际的海水构成了一副天地四方,与飞翔的海鸟串联一番古往今来。

  一舞一步、都那么的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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