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 空调开得很足。
关慕就着男人的手喝掉大半杯热水后,四肢百骸的冷意终于被一点点驱散。
她抬头看着转身去放杯子的人,飘散的思绪也随着体温逐渐回拢。
“关沉。”她哑声叫了一句。
关沉回过头, 抬手轻轻蹭了蹭她眼尾未干的湿意,温声问:“怎么了?”
太过反常了。
明明是这么大的事,从回来起, 他脸上似乎就没有一丁点的震惊或怒意。
想起前段时间, 自己一提及这事, 他总是下一句就揭过话题。
毫不在意,又有点说不出的讳莫如深。
一个荒唐又有据的猜测涌现上来。
她拿下他的手, 盯着他眉目间的温和,认真又执拗:“你, 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关沉眸光滞了一瞬。
即使是安慰,也说不出任何再欺骗她的话。
突然的沉默, 关慕更笃定了, 泛红的眼尾有些悲戚地耷拉下来:“你明知道是关家害你, 却为了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还想着——”
“不是的,慕慕。”
关沉深怕她陷进自责的情绪里,再把自己封闭起来,“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私心不想你离开我。”
渴望了这么多年。
她好不容易愿意走到他身边, 他不允许再有任何事让她躲开自己, 哪怕只是一点动摇的心思, 都不行。
没想到他是在担心这个。
关慕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心被揉皱得发疼。
她跪起身, 手脚并用地爬进他怀里:“谁要离开你了,你是不是又想赶我走,我不要,我没有做错事——”
声音因为突然哽咽,断断续续。
小姑娘的脑回路总是往他想不到的方向走。
关沉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顾不上解释,只管安慰:“对不起,是哥哥想错了,不让你走,不哭了。”
“你不能,这么想我。”
“嗯。”
“关沉,”关慕紧紧揽着他的腰,在他胸口蹭掉眼泪,闷声说,“我也很爱你的,从到凌港没多久,就开始了,看着你和林书迎一起,以为你喜欢她,难过得哭了好几次,后来我想着回南临不见你就好了,但你一出现,我又很丢脸地忍不住”
她吸了吸鼻子:“反正,我好不容易才和你在一起,我不要因为别人和你分开,虽然我喜欢的比你晚,但但是我以后会喜欢你好久。”
小姑娘含着哭腔,说的沙哑又含糊。
但每一个字,都从他心上重重滚过。
她将一颗干干净净的心捧到他面前,变扭又毫无保留地袒露出所有爱意。
坚定,赤诚又炙热。
那些隐隐滋生着阴翳,贪婪,患得患失的阴暗角落,终于被一寸寸地照亮,覆盖。
他箍紧圈着她的手,有些发颤的唇落到她发顶:“好,不分开。”
关慕缓下情绪,抵了抵他肩膀,仰起头,嗔怪说:“你怎么这么敷衍?你是不是没那么爱我?”
自己第一次厚着脸皮,说这么多。
他就简单的四个字。
关慕心里酸酸的。
关沉撩开她的头发:“没有。”
“那你都不说爱我,也没有和我表过白,人家和女朋友聊天都是宝贝亲亲抱抱么么哒的,你——”
“关慕。”
他突然打断,关慕不开心地嘟囔:“干嘛?”
“我爱你。”
他声音低沉地刮过耳廓,关慕愣了一下,等听清后,哭红的眼尾肆意地弯起。
算了,不计较了。
他本就是隐忍又沉默的性子,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能说出最浪漫的一句话了。
关慕满足地靠在他胸口,捏着他的手指,傻笑了一会,又问:“关沉,车祸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哥哥不在意了,以后也不会再发生——”
“可是我在意。”
关慕知道他是怕自己夹在关家和他之间为难,但这样,更让她心疼。
思考了一会,她认真开口:“我们明天去把情况重新说明吧,剩下的交给警察和法律来处理。”
“关慕——”
“我想给你公道。”
也想让他知道,在她这里,他永远不会成为被放弃,被牺牲。
“况且,他犯了罪,也应该接受相应的代价。”关慕又补了一句,虽然有过挣扎,但在想起关辛才那根本不悔悟的嘴脸时,还是踏出了心里那一步。
关沉知道他的小姑娘一向在大事上有着黑白明辨的是非观。
她从来比任何人都清澈。
他反握住温软的手:“好。”
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他的公道,今天已经在她这讨到了。
至于剩下的,交给法律去审判。
_
案件重新进入调查。
半个月后,关沉做完身体检查,关慕仔细地看过每一份检查结果,和医生再三确认,终于同意他回家休养。
出院这天。
关逸也来了,带着她那全副武装出动的未婚夫,但还是没逃过路人的眼睛,为防止拥堵,关沉接过了她的车钥匙,带着关慕单独走。
到了车库,关慕看着坐上驾驶室的男人,心里还是后怕:“不行,你不能开车。”
关沉料到她顾忌什么,安慰说:“我身体已经没事了。”
“不行。”关慕坚持不同意,跑到驾驶室外,打开门要把人拉下去。
关沉被她逗得想笑:“行,那你开?”
关慕摇了摇头,车祸的阴影太深,她自己暂时也不敢尝试了。
最后,只能叫来了蒋承允。
一路上,关慕看着窗外陌生的线路,有些迷茫凑到关沉耳边:“他是不是开错路了?”
“没,带你去新家。”
关慕更诧异了,但没给她再问的机会,关沉把人拉进怀里,捏了捏她耳尖:“到了,就知道了。”
蒋承允彻底看不下去了,用力地拍了声喇叭。
关慕吓了一跳:“他怎么了?”
“狂犬病发作了。”
“”
到了目的地。
关沉带着她进门后好一会儿,关慕都没回过神,眼里除了震惊,就是不可置信。
“不喜欢?”他轻掐了一下她的脸。
关慕拽下作乱的手:“不是,你什么时候买的别墅,还装修得这么”
环顾了一圈视野所及的范围,她词穷地挤出两个字:“好看。”
“很早。”早到他自己都记不清具体日子了,只记得在最无望的那段日子,偶尔会回来看一眼。
只是看,从不留宿。
在一起后,才想着开始重改一些装修陈设,布置细节。
小姑娘最喜欢精致华丽的环境,之前在老房子,他就看出她有点不适应了,只不过忍着不说。
所以趁着住院大把空闲的时间,找人完成了这项工程。
风格是按照她的喜好设计的。
每张图片都是他审核,甚至改过的。
“所以喜欢吗?”
“嗯。”关慕终于扯回清明的思绪,“喜欢,地毯好漂亮,灯也好看,餐厅也好大——”她丢下包,鞋也没穿,探究欲极强地在房子里四处跑。
乌黑的眼眸透亮澄澈,转来转去。
关沉在她后面跟了一会,把人扯进怀里。
“干嘛,我还没看完。”她挣扎着。
结果被他禁锢得更紧:“不急,先看看我。”
“你有什么——”她对上那张好看的脸,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行吧,确实他更好看。
见她安静下来,关沉圈在她腰间的手松了松:“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
“之前那个日记本,秦睿来要,我给他了。”
关慕愣了一下,眼睫扑闪着:“那个啊,给他就给他呗,我本来就想丢掉,就是忘了。”
说到这个她还有点心虚:“其实那个是我乱写的,你不要信,我原来一点也不喜欢他,也没讨厌你。”
关沉轻轻“嗯”了一声。
关慕以为他生气了,又心疼他在生死关头还想着这个:“关沉,你别在意好不好,大不了我以后天天都给你写。”
“天天?”
“嗯。”关慕想了一会,又改口,“两天?从明天开始?”
“那今天怎么办?”
关慕有些犯懒了,给自己找借口:“今天都快过去了。”
关沉:“那找其他的补偿一下?”
“什么?”
“慕慕,其实和楼下比起来,楼上卧室更不错,床也是。”他声音低低拂过。关慕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脚下一空,被他打横抱起。
她忙搂住他脖子:“关沉!”
“嗯?”关沉低头亲了亲她鼻尖,“对了,还有浴室,你应该也会喜欢的,去试试?”
软硬相抵,冷热相交。
一夜的放纵。
第二天,关慕觉得自己腿都是软的,踩哪都像悬在棉花上。
憋久了的男人果真太可怕。
她真的想过放弃这个奢靡之地,收拾小箱子回以前的旧房子,但一到晚上,又抵不住他的引诱。
三两句就被他哄得沉溺进他给的欲望深海里。
谁说女人才会勾引人,男人也会!
而且杀伤力极强。
_
十二月。
当时在停车场动手脚的人被抓捕到,并在审讯下坦白了自己是受人指使,最大嫌疑很快牵涉到关辛才身上。
警察找去时,他认罪。
但因为身体原因,申请了保外就医。
迟来的真相引起不小的社会关注,也让京盛受到了冲击,关向怀卸任了董事会的权利,集团的所有事宜交由徐晏父子管理,而关慕,依旧留任在基金会。
期间,关慕也问过关沉想不想回去掌管京盛,毕竟自己手上也握有一部分股权,如果他想要,可以马上转给他。
小姑娘说得毫不犹豫的。
关沉搂着她低低地笑:“关家最宝贝的已经在我这了,你说我想不想回去?”
在说她呢。
关慕心里甜得冒泡,扭过头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不回去也挺好的,这么多年,他肯定在京盛吃了不少苦,留下的记忆估计都是灰色的,现在好不容易走脱了,何必要回去。
“那你之后想干嘛?”
关沉盯着她眸光暗了一瞬,关慕知道他在想坏事,赶紧退出他怀里:“我认真的,问你呢?”
关沉握着她脚踝,把人拉过来,故意逗她:“不能什么都不干吗?”
“那——”关慕思考了一会,点头,“也行,反正我可以养你呀。”
“这么好啊。”
“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承诺。
关慕对基金会的工作都格外上心起来,大有一副好好干事业的架势,关沉也不打击她的热情。
次年三月。
南临进入了初春。
基金会也从京盛独立出来,成立了专门的公益性平台,公益可以商业化,发挥它最大的价值,但善良不能被陷于利益争夺之地,成为争权逐利者的遮羞布。
为此,关慕还给基金会改了个名——三水基金。
因为这个名字,她不止一次遭到徐晏的嘲笑,说太土太俗,让她重新换一个。
关慕不同意。
大俗即雅,再者水是生命之源,希望之源。
而且关沉和她的名字里都有三点水,多么有象征意义。
关沉也赞同她的意见。
也不知是不是名字取得合时运,基金会收到了宜伦的邀请合作的一个公益项目,期间,还有一场慈善拍卖会,邀请她去参加。
拍卖会当天。
她带着关沉共同出席。
宜伦这几年发展迅速,这个圈子里的人又是最懂得附势的,所以现场来了不少名流。
入座后,前几件竞拍品关慕都兴致缺缺。
到了第五件,一颗不管是纯净度,还是切割色泽都稀有的钻石。
关慕眼神都被那璀璨的光照亮了,放在以前,她一定不遗余力地竞拍,但现在,要养着某人,不能乱挥霍小钱钱。
而且自己手上这颗就已经无敌了好吗?
但新的,好像更大,更好看~
看着一脸纠结的小姑娘,关沉拿过她手中的竞价牌,不紧不慢地举起:“一千五百万。”
慵散的话音刚落。
现场都寂静了一刹。
“哪有人一下加价五百万的,不过就是颗钻石而已。”
“出风头呗,关慕爱出风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京盛也不比原来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说,谁知道呢。”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中,关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紧抢过他手中的竞价牌,小声嘀咕:“你干嘛呢,我——”
“不想要吗?很配你。”
关沉见她不说话,摸了摸她的头:“喜欢,哥哥给你拍。”
不是,你自己都无业游民了。
怎么还能大言不惭地说这话?
但关慕怕伤及他自尊,想了想:“不喜欢,还没我手上的好看呢。”
“我看着不错,要不,当成以后的婚戒。”
关慕楞了一下,抬头认真打量这他:“关沉,你这算是求婚吗?”
“嗯,同意吗?”
不等她再说什么,场上已经没人加价。
冤大头就这么落到他这。
一千五百万,会不会是他的全部身家了?毕竟他还买了别墅。
求个婚倾家荡产的,她能不同意吗?
关慕捏着他手指,点了点头:“不过以后你不能这样了。”
“好。”
“还有,你求婚都没有仪式感。”
关沉握住她的手,带到唇边亲了亲:“会补给你。”
后半场,关慕都紧紧攥着自己的牌子,到了最后一个竞拍品,她几轮加价,最终拍了下来。
是一块玉,寓意很好:平安顺遂,万事皆安。
竞拍结束,她期待地等散场去刷卡领竞拍品,然而还有一项环节。
“请宜伦的关总来说说这个公益项目的初衷和愿景吧。”主持人的声音响起,关慕四处张望了一下。
关总?宜伦的总裁也姓关的吗?
正疑惑着,她见身边的男人站了起来。
长身玉立,五官俊朗,台上的灯光将他每一处都映照得挑不出一丝瑕疵。
她听到周围不少女士的轻呼声。
唯有她,气得捏紧了拳头。
没心思去听他说了什么,结束后,关慕匆匆走出了会场。
“慕慕。”身后的男人追上来,关慕走得更快,然而听到身后那脚步声越来越淡,她又有些犹豫地停下。
刚转过身,被拉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别生气了。”
“你也知道我生气,自己说说,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宜伦的关总,还瞒着我当了这么久的无业游民,害我还担心你——”她一边委屈地控诉着,一边拽过他的手咬了一口。
关沉任她咬:“对不起,没找到机会告诉你。”
关慕又有些不忍心地松开口:“罚你,今晚不许和我睡觉!”
“换一个。”
“罚你还讲条件!”
关沉:“今晚会下暴雨。”
知道自己最怕打雷了,他故意的,但关慕还是没骨气地改了口:“罚你背我回去。”
“好。”
他弯下腰,关慕趴上他的背,乖乖搂住他脖子:“关沉,你还记得原来我们上学都会经过这条路吗?”
“嗯,记得。”
“你那时候每天对我冷着个脸,坏死了。”
他都不知原来自己形象有这么恶劣:“嗯,再也不会了。”
“我,不和你计较。”关慕的夸大其词没被揭穿,反而有点心虚,“不过,你以前就真的喜欢我吗?”
“嗯。”
关慕:“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啊?”
一开始,朦胧的情愫,他不确定。
但后来清醒的意识到,是他刚上高中,到现在,十三年。
十三年太久,太沉重。
他抿了抿唇:“忘记了,好几年了吧。”
“那我岂不是辜负你好久。”关慕有些替他难过。
“没有,是我没追上你。”关沉不太放心地扭头看她,只见她松开手了,不知道在身上摸什么东西。
“别乱动,会掉下去——”
话音未落,脖子间多了一抹冰凉,他低头瞥了一眼,是刚才她拍下的那块玉。
想起当时小姑娘势在必得的模样,心一下被什么填满。
“送给我的啊。”
关慕轻轻“嗯”了一声:“喜欢吗?”
“喜欢。”
“那你要一直带着。”
“好。”风吹过他温柔的声音。
夕阳的余光洒下,行道两侧梧桐树抽出新叶,迎风奏出轻响。
在这个弥漫着浪漫和春意的傍晚。
她送给他最好的寓意,祈愿上天——她的阿沉以后平安顺遂,万事皆安。
然后用余生,去见证她热烈,漫长,矢志不渝的爱。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阿沉终于得偿所愿,以后要平安顺遂,万事皆安!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很感谢一路陪我走来的读者,还有故事里沉哥和女鹅,写一个故事,对我来说,其实是他们在陪着我,让我枯燥的生活中有了些不一样的色彩,也很庆幸他们能被你们看到,番外的话先容我休息两三天,最近熬夜太累了,有什么想看的可以评论区提,我暂时没什么头绪。
再照例完结蹲一波作者收藏,提前说一句七夕节快乐,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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